Friday, 23 August 2013

How Badly Flawed is Chinese Economic Data? - By: Christopher Balding

練乙錚 - 官方經濟數據也「山寨」了嗎? 信報   2013年8月23日

大陸官方經濟數據可靠與否,在過去的GDP高增長歲月沒多少人理會,因為商政界一般認為,有錢賺就好,幾個數字的零頭不準確,沒有問題,更而且,數據偏「好」,有利於營造景氣,誠非壞事。不過,自從GDP增幅放緩以來,這方面的疑問開始受到商界關注;畢竟,是七還是六個百分點的增長,差了一成半,若有其他不利因素相舛忤,實足以影響利潤和投資。

此外,一直以來,學術界對大陸經濟數據信心也比較高,大名鼎鼎如普林斯頓的鄒至莊,亦認為研究者可以安心使用;他在自己的量化分析裏,經常大量應用中國國家統計局的資料。但是,最近,連學界也開始懷疑大陸數據、擔心造假。上周四,北京大學滙豐商學院副教授包爾丁( Christopher Balding ) 在《社會科學研究網絡》(SSRN) 發表了題為〈中國經濟數據有多爛?〉的論文討論稿,指出大陸多年來發表的官方數據嚴重失誤,各種數字自相矛盾,用以計算基準數據的關鍵參數偏離現實,有些甚至到了明目張膽(「blatant」)的地步,筆者看了嚇一跳【註】。

兩個基本經濟概念

今天介紹並討論包氏文章要旨。先解釋一下兩個基本經濟概念,有這方面知識的讀者,可以略過跟着的兩段文字。

大家知道,量度某地某年經濟總體表現的最通用尺碼就是實質GDP,但實質GDP無法直接觀察,基本上只能以名義GDP(即以當年市場價格算得的生產總值)除以全年通脹率得出。名義GDP由商界層層上報累計得出;假定此總數完全準確,則實質GDP有多可靠,便視乎通脹率有多「硬淨」;把通脹率低估一成(或分十年每年低估1巴仙),之後算出來的實質GDP就「增加」百分之十。

通脹率本身是一個簡單數字,以一個數字反映千百萬種商品(物品及服務)在一整年中的各自價格變化,卻非易事。一般做法是把商品橫向分類,每一小類當中,按商品的當年價格變化及消費比重算出加權平均,作為這個商品小類的通脹率;小類集結成中類、中類集結成大類……,如此不斷橫向集結,最後得出的加權平均數,就是通脹率。

包氏研究大陸實質GDP之時,沿用國統局給出的名義GDP,只着眼找出其通脹率所含誤差。結果發現,單是十年來通脹率所包含的累積錯誤,便足以把現時的實質GDP數字高估8至12%,約相當於一萬億人仔。如果作全面的誤差評估,特別是如果還查找地方機構層層上報各地名義產值時加進去的「水分」的話,上述實質GDP數字的8至12%高估,不過是誤差的下限。

討論大陸官方通脹率可靠性之時,包氏特別選擇房地產價格與租金及所用的若干加權參數為切入點,因為住房消費通常是國民總消費中的最大項,而國統局這方面的處理手法最為離譜。何以見得呢?大家可以看看該局給出用以計算2000年到2011年期間通脹率的有關數據和所用參數,以及由此得出的一些逆乎常識的結論:

一、城市樓價升幅

大陸的名義住房價格指數(即租金、自住物業的「影子租金」指數,而不是屋價指數),十一年之間的升幅十分溫和;農村平均年升1.76%,城市平均年升0.53%,約為前者的三分之一,似有若無。

這就奇怪了。三十年來,大陸農村人口不斷往各線城市遷移,供求關係令城市住房租金緊張之極,「蝸居」成為熱門話題,但國統局的有關數據、特別是城市範圍數據卻十分溫和,與一般人的認知差距巨大。

二、農村屋價升幅

尤甚者,上述數據與國統局另一組數據明顯衝突。2000年到2011年間,農村屋價累積升幅為249%,這與同期間農村住房價格指數累積升幅的19%比,差距驚人,後者低得令人生疑。這還罷了,城市的住房價格指數在那十一年之中的累積升幅是更低的5.99%;那麼,同期間,城市的屋價累積升幅又是多少呢?

包氏指出,國統局沒有給出這方面的完整資料(某些年發放過,但數據溫和得嚴重不符絕大多數城市居民感覺,多方指摘之下曾中止發放),而發放過的官方數據的確不像話。例如,這些數據顯示,上海市2006年到2011年的屋價,年均增幅是1%。不過,同期間上房指數的年均增幅,則高達15%;又例如,深圳市屋價年均增幅是0.04%……。

三、城鄉人口比例

國統局數據還顯示,全國範圍內的租金升幅儘管溫和,卻比自住物業的「影子租金」升幅快了一半,而租住物業集中在城市,農村則99%是自住物業。總體住房價格升幅既是城、鄉升幅的按人口加權平均,那麽,如果大陸城市化程度愈高,總體住房價格升幅便愈溫和(姑且勿論這個反常)。大家知道,十年來,大陸城鄉人口比例,約從四六變成五五,現在是城市人口多一點點。不過,國統局在計算2000年至2011年期間的總體住房價格升幅時,所用城鄉人口比例由頭到尾是八比二!

大陸當然沒有八成人口住在城市裏,但國統局隨意使用八二之比這個參數,好處是可以算出一個比較低的總體住房價格升幅,最終弄出一個較低的通脹率。對此,包氏用了一個形容詞「egregious」 (駭人聽聞)。

四、食品價格升幅

如果進一步根據國統局的做法,以34%為加權把食品價格升幅算進總體通脹率,則食品價格漲幅已經解釋了總體通脹率的99%。亦即是說,住房價格變化對大陸通脹的影響接近零。包氏說,任何對大陸實況稍為有點認識的人,都難以接受這個結論!

五、消費物價和住房價格累積增幅

如果直接比較期間的消費物價累積增幅(30.2%)與住房價格累積增幅(8.1%),得出的結論就更驚人:期間的實質住房價格跌了17%(108.1╱130.2 = 83%)!

GDP應下調一萬億

由於國統局算出的通脹率根本難以置信,包氏遂利用第三者住房價格數據,以及比較合理的城鄉人口比例等參數,重新算出2000年至2011年間的累積通脹率,然後拿國統局的名義GDP除以此累積通脹率,得出2011年的實質GDP(ppp)的比較可信數值,比國統局公報的低了8至12%;用來估算今年的實質GDP的話,則國統局的預估值應該向下「微調」一萬億人仔,才比較合理……。然而,這只不過是全面檢視、修正國統局實質GDP數字的一個起點。

包氏認為,一個國家的統計局如此捏造基準經濟數據,必然出於某種政治權宜。這個說法,國人不難理解。站在中共立場看,當政府幾乎失去了經濟以外的所有管治威信,而經濟動力也因為內外主客觀因素交困而逐漸減弱之時,按政治需要捏造、篡改關鍵經濟數字是僅餘的幾個維護一黨專政地位的辦法之一,比起對內暴力維穩、對外用武等其他辦法,各方面的成本都低得多,無疑是一個應該善加利用的選擇。

大陸經濟發展動力逐漸減弱,論者對此已有相當廣泛共識。前中銀監會主席劉明康近日指出,過去十年經濟持續高增長,靠的是土地、人口、WTO三大紅利,但如今三者的優勢已幾乎消失殆盡。筆者認為,大陸當年享受的發展紅利,不止於劉氏提的那三個。

革開放之初,大陸起碼還有「香港紅利」和「國際援助紅利」。時至今日,香港紅利已經消失,香港反倒在某些方面變成大陸一些高官、評論家、學者等心目中的厭惡對象和負累,而港人對大陸的善意,例如通過高額救災捐款表達的心意,亦同時逐步流失。關於這些,香港人都很清楚,不必筆者多說;國際援助方面,則或者可以補上一筆(國際經援從來都不是單方面有利於受援國,但這不是本文要點)。

各種紅利漸次耗盡

七十年代末,大陸改革開放,獲得多個發達國家、國際組織(如世銀)的實質支持,當中包括美、英、德、加、法、日等,其中以日本的援助金額最大,約佔所有外援的四成;援助內容一般包括低息或無息貸款、技術援助、人才培訓等。援助金額,現在看來,不算什麽,例如日本自1979年起至2009年的二十年裏,提供了總值三萬六千多億日圓(三百五十億美元)的援助;然而,在七八十年代大陸那種百廢待興、但缺資金、技術與人才(即是缺乏一切增長要素)的年代,得外國援助乃是久旱逢甘露。國人現在多視日本援助為侵華賠償的一個形式、視西方援助為霸佔大陸市場的一個部署,因此難以明白當年外國援助乃一種非常及時的發展紅利。

不過,大陸經濟已非昔日可比,發達國近年也遭遇嚴重經濟困難,正陸續提出或已經削減對大陸的經援。零八京奧之後,各國援助急遽減少。該年,日本停止對大陸有償援助(低息貸款),只保留較小額的無償援助和若干技術支援;2009年的日援總值,已跌至區區六十五億日圓(六千三百萬美元)。2011年5月,英國完全停止對大陸援助。其他一些國家亦已作出類似決定。

國際組織方面的援助,最大來源是世銀。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世銀予大陸經援總額約為五百二十億美元。去年,大陸首度變成世銀的淨還款者。

從有限資料估算,大陸三十多年總共獲得的經援總值約為一千五百億美元。視乎不同時期的滙率,此數字大概相當於一萬億人仔,約為今年大陸實質GDP估算值的一成,可謂不大,卻相當於1980年大陸生產總值(ppp)的四倍,不可謂小。金額之外,從外援當中得到的技術知識和眼界,無異同樣重要。

外援紅利,和香港紅利一樣,今天可說也基本上消失。在發展歷程而言,這不一定是壞事;問題是,紅利都消失,大陸今後經濟高速發展靠什麽?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在大陸都搖搖欲墜,唯靠GDP這根柱子支撐場面。當這根柱子也鬆動了,發放一些「山寨」數據頂一頂,有助緩衝一下,長遠於事無補。

《信報》特約評論員

【註】包氏文章網上免費下載,見「How Badly Flawed is Chinese Economic Data?」(http://ssrn.com/abstract=2307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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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Badly Flawed is Chinese Economic Data? The Opening Bid is $1 Trillion - By: Christopher Balding Associate Professor, HSBC Business School Peking University August 14, 2013

http://ssrn.com/abstract=2307054

Short Abstract:

Baseline Chinese economic data is unreliable. Conservatively correcting for housing price inflation in the Chinese CPI data adds approximately 1% to annual consumer price inflation in China, reducing real GDP by more than $1 trillion.

Long Abstract:

Baseline Chinese economic data is unreliable. Taking published National Bureau of Statistics China data on the components of consumer price inflation, I attempt to reconcile the official data to third party data. Three problems are apparent in official NBSC data on inflation. First, the base data on housing price inflation is manipulated. According to the NBSC, urban private housing occupants enjoyed a total price increase of only 6% between 2000 and 2011. Second, while renters faced cumulative price increases in excess of 50% during the same period, the NBSC classifies most Chinese households has private housing occupants making them subject to the significantly lower inflation rate. Third, despite beginning in the year 2000 with nearly two-thirds of Chinese households in rural areas, the NSBC applies a straight 80/20 urban/rural private housing weighting throughout our time sample. This further skews the accuracy of the final data. To correct for these manipulative practices, I use third party and related NBSC data to better estimate the change in consumer prices in China between 2000 and 2011. I find that using conservative assumptions about price increases the annual CPI in China should be adjusted upwards by approximately 1%. This reduces real Chinese GDP by 8-12% or more than $1 trillion in PPP ter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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