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院士的两个梦想:中国建成数学强国 青年学者买得起房 东方早报 韩晓蓉 201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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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他们在人民大会堂获颁博士学位证书,这是当年我国的最高学位荣誉。30年后,岁月染白双鬓,他们又再度聚首。
■ 12名新中国首批博士昨天在华东师大再度聚首
■ 与后辈学子畅谈治学共话人生
王建磐说,对于现在的博士,他有一句希望:“在这浮躁的世界中,更需要有人尽心地做学问,希望你们就是这样的一批人。”
王建磐说:“外面的诱惑那么多,如何静下心来做学问,去追科学的梦?这是你们面临的考验。当年我们是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没让我们做科研的时候我们做科研,现在很多学生讲毕业很困难,我说现在是相对贫困,我们那时是绝对贫困,绝对贫困的条件下我们熬过来了,你们在相对贫困的条件下能不能熬得出来?”
昨日,首批博士学位获得者洪家兴(左一)、范洪义(中)正在看当年的人民日报关于首批博士的报道并与华师大研究生院的年轻师生交流。当日,“学问人生——纪念中国首批博士学位颁发30周年专题座谈会”在华师大召开,会议邀请了全国首批18名博士中的10人与当代研究生座谈。 早报记者 张栋 图
昨日,新中国首批博士学位获得者在华东师大逸夫楼内合影留念,第一排从左到右为洪家兴、李尚志、马中琪、黄朝商、张荫南、范洪义、白志东、李绍宽、苏淳和王建磐。 早报记者 张栋 图
昨日,范洪义(右二)与白志东(右一)正在看当年的人民日报新闻报道。 早报记者 张栋 图
30年前,他们在人民大会堂获颁博士学位证书,这是当年我国的最高学位荣誉。30年后,岁月染白双鬓,他们又再度聚首。
昨天,华东师范大学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新中国培养的首批博士。首批曾在人民大会堂接受学位证书的18人中,有12人现身。昨天上午,其中10人出席了“纪念中国首批博士学位颁发30周年专题座谈会”,老一辈学人与后辈畅谈治学、共话人生。
昨天的互动环节,新老两代博士对话,五位年轻博士询问了六个问题,涉及当下的博士学位含金量是否下降了;高考制度改革之路;博士如何在诱惑面前坚守学术之路;如何获得快乐和幸福;如何成为合格的博导。“互动的时间短了些。参加座谈活动的青年博士们纷纷表示,不够‘解渴’,很想从前辈身上了解到更多的为人为学的经验。”发起人、华东师范大学原校长王建磐教授说。
“18勇士”如今
教书育人德高望重
1983年5月27日,马中骐、谢惠民、黄朝商、徐功巧、徐文耀、白志东、赵林城、李尚志、范洪义、单墫、苏淳、洪家兴、李绍宽、张荫南、冯玉琳(当时缺席)、童裕孙、王建磐、于秀源,依次接过了印有金色国徽的博士学位证书。
这个看似普通的日子,却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里程碑。这18名首批中国自己培养的“土博士”,6名来自中科院研究生院、6名来自中国科学技术大学、4名来自复旦大学、另外两名来自华东师范大学和山东大学,被人们称为“18勇士”。
如今,18位博士都成了教书育人、德高望重的师长,无论是理论水平,还是科研能力,这18位博士都被业界广泛赞誉——他们中有中科院院士1位,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1位,曾经担任过高校校(院)长或中国科学院所长的有4位,国家级教学名师1位,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国家领队两位,身体力行地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人才。
马中骐:
基本的工作很重要
马中骐,1982年在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获得理学博士学位后留所工作至今,长期从事理论物理研究,他的博士学位证书编号为10001。在当年的18人中,他是第一个进行论文答辩的,昨天在华东师大座谈会现场,他还展示了31年前那场载入史册的中国首次博士论文答辩。
马中骐回忆:“博士论文答辩研究所是全程录像的,所以我带了一盘录像带,就是当时我的论文答辩现场。带子不是很清楚,因为那时是模拟的录像机,现在看不成了,中央电视台作访问的时候我就提出要求,把它翻译成数码的。答辩委员会的主任是‘两弹元勋’,实际上这是在1982年2月6日。”
谈及自己的人生经历,马中骐回顾了当年接受杨振宁教授的邀请到纽约州立大学工作了一年的事情。“杨先生问我什么叫做重要的工作?他说基本的工作就是重要的工作,这句话是指导我一辈子科学研究的座右铭。”马中骐说,这句话对自己的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马中骐回忆,当年他在杨振宁的办公室看到一排抽屉,每个抽屉都是一个年份,杨振宁把1985年的抽屉拉开,其中大概有文章5页,但计算稿有133页。这个细节对马中骐的触动非常大,世界顶尖科学家搞科研如此扎实,一篇5页纸的文章要133页作为支撑。
拿到这些非常宝贵的资料后,马中骐就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仔细地把这些文章中的每个公式推导,然后把这个方法用到量性定理。“我的论文是关于量性定理的,题目是杨先生出的,方法是杨先生给的,最后由我单独发表。1985年发表的论文在20年后还有人引用,特别是2004年剑桥大学出版了一本量子类教科书,标题就是量性定理,基本上就是用我们的方法.这个就是我体会的杨先生教导我们的:基本的工作就是重要的工作,20多年之后人家仍然会承认这是你的成果。” 马中骐说。
洪家兴:
希望青年学者安居乐业
洪家兴是18人中唯一的院士。1982年他在复旦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后,继续在复旦从事教学和科研,现任复旦大学数学研究所所长,非线性数学模型与方法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主任。他长期从事偏微分方程及其在几何中的应用研究,曾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称号、陈省身数学奖、求是科学基金会颁发的杰出青年学者奖等荣誉,在2002年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作45分钟邀请报告。200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洪家兴昨天回顾自己获得博士的经历,说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得益于1981年国家实行学位条例制度这一培养人才的重要举措,还离不开导师谷超豪先生的鼓励。“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刚开始就碰到了一个问题,我母亲生病,家里没人照顾,我就想打退堂鼓,跟谷先生说要退学,谷先生说机会难得,还是坚持一下吧,最后我还是坚持下来,如果不坚持的话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洪家兴。”洪家兴说,所以他给年轻博士们的建议也是遇到困难要坚持下去。
洪家兴表示, 毕业的时候谷先生给了他两个忠告:“第一,以后搞科研靠自己,选题、研究方向都是自己的事,但是你一定要有理论上的目标,并且一步步地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第二,科研不要永远停止在一个水平上。这两点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终身铭记。”
洪家兴院士认为,科学技术发展到了今天,必须要有宽广的知识面才能做好工作。
谈及“中国梦”,洪家兴院士也说出了两个“梦”,他表示1991年陈景润先生在南开举行的学术会议是提出口号,希望在新世纪把中国建成数学强国,这个目标是几代数学家的梦。现在我国已经建成了数学大国,培养的博士生的数量和发表论文数量都在世界上排第二,仅次于美国,“如果要问我有什么梦,我希望在二十年内把中国建成数学强国,这就是我的梦。但是回过头来说,这个梦我是不可能完成的,在座的各位年轻人,这个梦要落在你们身上。”洪家兴说。
在和年轻博士互动时,洪家兴还谈了他的另一个梦:现在大学里的青年教师希望国家能让他们在需要时买得起房子,不安居怎么能乐业?天天愁眉苦脸考虑买房,还有丈母娘在旁边催,如果丈母娘大度一点还好一点,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不能由年轻人自己来解决,领导和国家应该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对于年轻人来说房子和孩子教育两大问题不应该由年轻人自己解决。
洪家兴院士对“海归派”持保留态度,他表示,经过二十多年发展,中国的学位条例方面有了一个比较切实可行的制度,海归人才和我们自己培养的博士相比并不一定有优势,可以比比的。也许有人说,特别优秀的人没有回来,我承认这个事实,但是回来申请国内工作的海归派和国内的博士相比,统计意义上都是没有优势的。
洪家兴举例说,在学术水平的标志性成果上,差不多在过去的四五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都有国内的数学家做报告,甚至还做了一小时的报告。以2006年印度召开的会议为例,有6个数学家做报告,全是国内培养的博士,应该承认中国的博士培养已经到了一定的水平。
李尚志:
我的生活比梦更美好
李尚志1982年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后在中国科技大学数学系任教,2004年9月转至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
1965年夏天,结束高考的李尚志正在挑砖,有同学从城里赶来告诉他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他被中国科技大学数学系录取了,进入大学的第一年,图书馆是李尚志去得最勤的地方。第二年“文革”开始了,李尚志不得不放下了课本,只有偶尔休息的时候才会和同学谈论起一些数学计算公式。
李尚志称自己的命运就是“穿越三十年”,从山区教师到研究生,李尚志用了8年的时间;从研究生到博士,李尚志用了3年;从博士到大学老师,李尚志却只用了几天时间。“要不留校当老师,要不回到山沟里去”,李尚志说选择其实就是那么简单。不过,李尚志也相信“知识改变命运”。陪伴他在山区宿舍柴火旁复习代数的,就是这个信念。“当机会出现却因为没有准备而错失,那是最大的痛苦”。
成为首批博士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李尚志在出席昨天华东师大的座谈会时表示:“当你幸运的时候就抓住幸运,当你不幸的时候就创造幸运。”
李尚志称自己的生活“比梦更美好”,因为有志者事竟成。
李尚志昨天还为自己的论文“神来之笔”作了解释,当年自己的论文已经超过了美国当时被称为前沿的结论,这是自己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思考后做出的,而不是喝了一点酒得出来了。“没必要把我吹得太神了,其实论文的研究早就做出来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不喝酒的。”
白志东:
解决问题需持之以恒
白志东是首批18位博士中唯一的一位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他1982年在中国科技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后留校任教;1984年至2001年曾先后在美国、新加坡等著名大学担任高级研究员或教授;2002年3月任东北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
白志东昨天表示,他在做研究的过程中得出一个体会:“我有两把尺子,碰到一个问题首先想想你有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解决你就别花时间,能够解决就要持之以恒,哪怕花了十几年的工夫也不要放手。” 白志东在国外留学时看到了计算机的发展趋势,并坚定了以计算机为研究目标,取得了成功。
范洪义:
梦想是我的研究进教材
范洪义于1982年在中国科技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后留校任教至今,在量子力学的数理基础领域提出了新的研究方向,他以第一作者发表约750篇被SCI收录的论文,出版专著10部,曾获得有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称号。
范洪义昨天表示,搞科研的选题有两种,一种是上面安排题目,一种是自己找到题目,自己是属于后一种。“因为我是1964年考上中国科技大学,1966年就不能上学了,但是我自己拣了一本狄拉克先生的书,他对量子力学贡献很大。
我就根据这个书想到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直到现在我还在做。这个方向的本质具有三个特点:第一,它是我的一个另辟蹊径的发现;第二,它可以推陈出新;第三,它可以别开生面。说明这个东西有原创性、系列性和后续性。美国的物理年鉴上连载了五篇,这个东西完全是量子力学的新方向。杂志的主编是弗兰克魏彻克,他是得诺贝尔奖的,说明我的工作越来越得到大家的重视。”
谈起自己的“中国梦”,范洪义说自己年轻的时候看了很多中国古代科学家的故事,包括李时珍的故事,当时幼小的心灵里就想将来要对民族做点贡献,希望将来创立一番科研事业,自己的研究成果也能上教科书,“当然,我不是为了这个梦刻意地做这个事情,但是功到自然成,我的成果在我去世了以后也能留下来,哪怕一点点痕迹。”
王建磐:
做科研可以理直气壮
王建磐1982年在华东师范大学获理学博士学位后留校工作至今,曾任数学系副主任、主任、副校长、校长。主攻代数群与量子群,曾获评做出突出贡献的中国博士学位获得者、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等。
作为此次博士30周年聚会活动的发起人、华东师大王建磐教授说,现在大家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做科学研究,说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其实这个过程得来并不容易。新中国成立以后正反两方面的经验,特别是经过“文革”那样非常极端的十年浩劫,在此之后经过反思,特别要感谢邓小平。“在座的十几个人都有这句话,没有邓小平开创改革开放的先河,没有邓小平力倡教育系统恢复高考、招收研究生,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博士一起坐在这里畅谈我们如何做学问的问题会。”
王建磐寄语现场的博士生们:“你们面临的问题和我们面临的是完全不同的问题。中国在相对经济落后、科学落后的环境中,怀揣着一个梦,要做科学的梦。那个记者问我是什么梦。我说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学抽象代数,就喜欢上了这个玩意儿,然后就想要去做这个研究,但是没让我做,到了高中还没念完,就‘文化大革命了’,让我到农村去插队。”
王建磐说,对于现在的博士,他有一句希望:“在这浮躁的世界中,更需要有人尽心地做学问,希望你们就是这样的一批人。”
王建磐说:“外面的诱惑那么多,如何静下心来做学问,去追科学的梦?这是你们面临的考验。当年我们是在非常困难的条件下、没让我们做科研的时候我们做科研,现在很多学生讲毕业很困难,我说现在是相对贫困,我们那时是绝对贫困,绝对贫困的条件下我们熬过来了,你们在相对贫困的条件下能不能熬得出来?希望你们能够从我们的经历中吸取一点东西,如果不喜欢科学就不要来了,既然来了,就好好地静下心来做学问,沿着学问这条路走下去。人生的、社会的评价(标准)是各种各样的,老板赚了几十个亿,是成功人士,你解决了一个世界难题,也是成功人士。希望你们能认准自己的路并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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