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效管治香港是靠面子還是靠裏子？- 王永平

何事心煩憂？奴才禍香江！- 王永平 信報 2013年11月13日

最近香港芭蕾舞團刪掉一場有關文革與紅衞兵的錄影片與立法會否決向政府索取有關免費電視牌照的文件的議案，表面看來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但兩者引起極大爭議的關鍵都是與國情有關。另一個共通點是作出有違港情決定的是港人。

容我在此轉載著名香港作家林燕妮在其網誌上的幾句話：「奴才，告訴你們，你們的文化感跟政治感都差，拍錯中央馬屁了。香港不會不愛自己的國家，但香港絕對不愛奴才，滾吧！」

傳媒報道的那位說「刪掉這段戲，我不要見到」的華女強人沒有像某位議員般，現身勸喻港人要知道什麼底線不可踩、知所取捨。我想值得林燕妮及其他香港文化人，以至文明人稍感安慰的是在與香港芭蕾舞團合作的德國多蒙特芭蕾舞團否認同意刪戲後，這段錄影片終於重見光明。

林燕妮筆下的奴才是貶詞。但看到不少行會成員及立法會議員為政府的不發牌決定或自己轉軚解釋時的姿態，我認為有需要就「奴才」一詞作個整體性的闡述。而採用內地同胞上網可以看到的百度百科作參考應該是個政治正確的選擇。

根據百度百科的解釋，奴才是指侍奉主子的奴僕，現代一般用於諷刺、含負面意義。在清朝，太監面對皇帝自稱為奴才，而滿族大臣也會自稱為奴才。不過，清朝禁止漢人對皇帝自稱為奴才，認為漢人奴才不如，只准稱臣。所以在清朝，成為皇帝奴才是特權。因此，奴才是褒義還是貶義，要視乎當事人如何定義其身處的時空，及其與「主子」的關係，不能一概而定。不過，全心侍奉主子，揣摩主子的心意，甘心放棄自己的尊嚴、思想，應該是不同時空的奴才的共通特徵。

早前香港大學決定委任一位洋人做校長，惹起幾位華人教授不滿，批評他學歷不高、不懂中文、不諳國情，來自英倫小鎮、國際視野只限非洲等。面對這番義正嚴詞的理據，我撰文評論，提醒感到失望的教授們，百多年前，洋人當校長的港人出了一位畢業生，名為孫中山。所以他們應該化悲憤為力量，做好知識分子的本份，把港大委任洋校長的「醜事」變成好事。（見《讓洋人當港大校長的「醜事」變好事》9.10.2013）

我當時文章寫漏了兩點。第一、在一國兩制的原則下，中央不應理會香港的內部事務，更不會理會港大的內部事務。香港一所大學委任洋人當校長，就好像有華人（包括內地人）在外國當上大學校長一樣，沒有什麼民族大義需要中央費神。第二、最後一位洋人港督彭定康臨別贈言，說過：「我感到憂慮的，不是香港的自主權會被北京剝奪，而是這項權利會一點一滴地斷送在香港某些人手裏。」（見《1996年施政報告》）彭定康不懂形容「某些人」，因為正如另一位香港著名專欄作家陶傑說，洋人詞彙內沒有「奴才」這詞語。在西方歷史上，有奴隸（slave）、有太監（eunuch），但像在清朝見到主子面色一沉便不停磕頭，狂喊「奴才該死」的臣民的確沒有出現過。在現代社會，當然有謏媚奉承之士，但放棄尊嚴、沒有底線的男女也屬稀有品種。香港回歸祖國十五年後，那名洋人前港督口中的「某些人」好像愈來愈多，難免令人有點不忿。

為免讀者誤會，我必須鄭重聲明，在一國兩制的政策下，中央與香港的關係絕對不是「主子」與「奴才」的關係。在尊重國家主權的原則下，《基本法》賦予香港高度自治的權力。特首向中央負責，同時向香港特區負責。立法會議員則只須擁護《基本法》及效忠特區。

在今次免費電視發牌事上，特首梁振英公開宣稱不發牌予香港電視沒有政治考慮，是政府處理的香港內部事務，與中央無關。有議員提出動議，要求立法會同意用特權法迫使政府披露發牌決定的有關文件，也是香港內部的事務。

但在投票前，支持用特權法的醫學界代表梁家騮議員向傳媒披露，有中聯辦官員接觸他，表示擔心議案通過會令梁政府「冇面」，打擊政府管治威信。梁家騮表明不會因此改變支持立場。

後來多名投反對或棄權票的建制派議員承認曾與中聯辦會面，而他們的投票決定是參考過中聯辦的意見。原來與泛民聯署要求政府全數發三個牌及表示支持特權法議案的謝偉俊聲稱中聯辦並無向他施壓，只是分析大形勢，認為香港管治已失衡，政府不能再退讓等。於是在考慮包括中聯辦意見的所有因素後，他決定轉軚投棄權票，還勸喻港人知所取捨。

根據一眾議員的口供，中聯辦官員沒有明確要求他們投反對或棄權票，只是曉以大義，希望他們保着特區政府的「面子」和管治威信。嚴格來說，此舉沒有違反中央不應干預香港內部事務的法律條文。

有人甚至可以辯解，港人可以關注李旺陽事件，為什麼中央不可以關注特區政府可能被人打殘的情況？況且，中聯辦已經公開表示有責任支持特區政府依法施政，所以向議員表達支持之意便屬盡責範圍。不過，中聯辦是否要想一想，為了保着特區政府或特首的面子，中央應該去到幾盡？有效管治香港最終是靠面子，還是靠裏子？

坦白說，我認為問題的關鍵不在中聯辦，而在每位有權力去維護港人治港、高度自治但同時須向市民負責的特區官員及議員身上。例如，為什麼梁家騮可以不理會中聯辦的意見，而其他專業界的議員要在罵完政府後投棄權票，特別是那位代表文化、演藝界的馬逢國？為什麼一人一票選出來的謝偉俊轉軚後還要諸多解釋他之前想得不夠整體？

我寫這篇文章沒有政治考慮。我沒有說誰是「奴才」，所以請某些讀者不要對號入座。我不清高，所以沒資格批評別人有沒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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