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 華盛頓共識 - 信報

練乙錚 - 三中全會帶領大陸經濟全面走向「華盛頓共識」- 信報 2013年11月21日星期四

五六年前，當西方經濟出現世紀大危機、大陸 GDP 接連超越德國、日本之際，「華盛頓共識」一詞變成論者大忌，「中國模式」成為傳媒寵兒，熱賣一時無兩。然而，忠於自己長期研究結果、對科學方法有不可動搖信心的學者並不會趁時髦搞江湖術士那一套。2008年之後「政治正確」大行其道的幾年裏，MIT 的黃亞生教授觀察了大量而周全的數據、千錘百煉數易其稿之後，於2011年1月發表了學術論文〈反思北京共識〉【註1】，以實證方法指出大陸搞經濟國家主義、鼓吹國有企業在國民經濟運行中佔主導地位的辦法沒有出路。十八屆三中全會開過了，大家拿主要文件一看，除了那些例牌黨八股，「市場主導」四個字躍然紙上；再清楚看，一條一條若合符節依足「華盛頓共識」。

一般說的「華盛頓共識」（下稱「共識」）一共十條。為了點出三中全會文件與此「共識」的一一對應關係，筆者先簡單介紹這個「共識」到底是什麼和不是什麼，然後再細看具體內容。

「共識」其實不源於華盛頓，其理論基礎主要來自一些拉丁美洲發展經濟學家和經濟決策者對該地區的正反經驗總結。1989年，英國經濟學家 John Williamson 把那些經驗集中、簡約，歸結為十條。一些國際經濟組織認為合用，拿來推廣，這些組織，如 IMF、世銀等的總部設在華盛頓，而 Williamson 和這些機構常常合作，「共識」因而得「華盛頓」之名。

「共識」的確是後凱恩斯主義產物，反對政府大力介入國民經濟、宏觀調控和過度規管。七、八十年代，凱恩斯主義在西方失靈，注重市場機制的新古典學派再興，成為「共識」的基調，順理成章。不過，無論是 Williamson 本人還是「共識」的內容，都還是比較中道，例如 Williamson 並不贊成發展中國家在國際金融方面立即開放資本賬。這和後來新自由派推動的「共識」加強版甚有分別。

從另一角度看，「共識」基本上都是現代主流經濟學的東西，內容與絕大多數非共產國家學校裏教的經濟學吻合。如果把體現在三中全會決議書裏的經濟思路稱為「李克強經濟學」的話，不如就說那是ECON 101，再加點應用場景方面的「中國特色」【註2】。

下面，筆者羅列十點「共識」，並逐一與三中全會主要文件《中共中央關於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下稱《決定》）提倡的經濟決策對應【註3】：

一、利率市場化

在經濟理論裏，利率就是資本的使用價格，因此對投資者的指導作用極大，對消費者亦然，因為消費的剩餘就是儲蓄，而儲蓄就是可用資本的來源。一直以來，大陸的銀行是國營的，其利率也由政府操控；政策之下，國企常常能低息借款，民企望門興嘆亦即面對資本使用價格無限高。

《決定》的第12點說：「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

二、貨幣滙率市場化

一直以來，大陸為要爭奪出口市場，由政府人為壓低人民幣價格。沒錯，大陸因此變成「世界工廠」，但同時引發佔主導的出口製造業環節及其他輔助環節的投資嚴重偏高，國民消費卻大大偏低，走的路子無以為繼，以至近年要艱苦地「轉型」：壓縮產能、刺激內需。

《決定》的第12點說：「完善人民幣滙率市場化」。

三、外國直接投資進入自由化

馬克思、列寧的理論裏，資本無祖國，所以工人才無祖國；民族資本家為了自己發財，提出各種外資不准入的保護主義政策，這在社會發展意義上來說，是反動的。這點，馬列與自由經濟理論殊途而同歸。事實上，過去香港和東南亞的經驗都說明，民族資本家對勞動的剝削，往往比外資尤甚；外資進場，單單是提供僱傭競爭，也必然間接提高民族資本家願付的工資水平，對勞動者有利。

《決定》的第24點說：「放寬投資准入。統一內外資法律法規。……放開育幼養老、建築設計、會計審計、商貿物流、電子商務等服務業領域外資准入限制，進一步放開一般製造業」。

第9點還說：「實行統一的市場准入制度，探索對外商投資實行准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的管理模式」。意思是，除了有一份外資不准入市場的清單（如國防等敏感工業）之外，外資將能享受「國民待遇」，和大陸自己的資本一同享受入場機會。

四、國企領域私有化

一般而言，把國企領域部分或全部私有化的辦法很多，包括公開向國民分股、賣股，接受個人投資者或私營機構購買新股、接受員工買股，或者乾脆允許私企進場等。

《決定》的第6點說：「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允許更多國有經濟和其他所有制經濟發展成為混合所有制經濟。國有資本投資項目允許非國有資本參股。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行企業員工持股」。

第57點還說：「健全國防工業體系，……引導優勢民營企業進入軍品科研生產和維修領域」。

五、適當放鬆市場規管

市場規管得宜，有其好處，但無論怎樣設計和執行，都有可能成為貪腐的溫床，繼而滋生更多規管以利貪腐官員進一步上下其手，尤其是在法治不彰、政府不透明的地方。過分規管，就算不產生貪腐，也會降低經濟效益。

《決定》的第9點說：「改革市場監管體系，廢除妨礙全國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各種規定和做法，……健全優勝劣汰市場化退出機制……」。

第10點更說：「凡是能由市場形成價格的都交給市場，政府不進行不當干預。……政府定價範圍主要限定在重要公用事業、公益性服務、網絡型自然壟斷環節，……提高透明度，接受社會監督」。

六、在法律上保證私有產權

這點大陸在經濟改革開放之初已經提到，但官員及有權勢撐腰者侵犯民眾產權的事例愈來愈多，特別是在農村，已形成了所謂的「幹部圈地運動」，問題不是未及解決而是不斷惡化（國企官員侵吞國有資產化公為私，這個也要杜絕，但問題的性質不同）。

《決定》的第5點說：「產權是所有制的核心。……公有制經濟財產權不可侵犯，非公有制經濟財產權同樣不可侵犯」。

七、貿易自由化

大陸十年前加入世貿，故貿易已經開放不少，但遠遠未夠；這次三中全會《決定》的第7節整節，談的就是全面加快開放雙邊貿易，要變得像香港一直以來的那樣。

其中：第24點說：「建立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在推進現有試點基礎上，選擇若干具備條件地方發展自由貿易園（港）區，……形成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

八、九、十、擴闊稅基穩定政府財政、以有利扶貧基建取代直接津貼、避免龐大政府財政赤字。這些不必詳說，因為大陸多年來都有做，尤其最後者，甚至比不少西方國家做得還好，《決定》因此不提。

其實，這有什麼奇怪呢？「華盛頓共識」不過是一些最普通的經濟學常理，只不過名字安得令一些人看不順眼吃不消，於是連內容也不接受，妄想可以來另外一套。這種情緒傾向，在大陸的一部分黨政高層和社會上的大量受極左或極端民族主義思想影響的人的頭腦中是常態。政治上脫離常理的做法引起人民不滿，一段時間裏大概還可以靠各種維穩手段壓服，但經濟政策脫離常理幾年就見功，人民的物質利益受損，社會就非常危險。

所以，大陸那麼多年來，都是黨主席、總書記放空炮極左胡來出問題；當總理的，儘管受黨主席、總書記的政治限制，但說起話、辦起事來一般還比較清醒，不至於太離地、太離譜，因為要管的是人民的衣食住行，總不能長期無建樹、愈搞愈糟糕。

國史上的「中體西用」，也因此往往搞得「體」無完膚，「用」則還可以有點東西流傳後世，例如詹天佑的鐵路建設。三中全會的《決定》，經濟部分講的還可以，政治方面卻乏善可陳，甚或隱隱然有權力過度集中的大患，轉過來拖市場經濟的後腿。沒辦法，其背後總的思路，依然是「中體西用」這個早已不大靈光的老公式。

作者為《信報》特約評論員

【註1】黃亞生教授文章見Rethinking the Beijing Consensus, Asia Policy 11，2011年1月號。網上有免費閱讀鏈接：www.nbr.org/publications/asia_policy/preview/AP11_BeijingConsensus_preview.pdf。

【註2】可參考英文維基Washington Consensus條

【註3】三中全會採納《共識》的每一條，本文都只引《決定》內容裏的最主要句子或段落作證；《決定》不少地方語意多次重複，筆者不盡錄。




三中全會昔勝今 - 程翔 信報 2013年11月21日星期四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召開前，官方媒體、學者、乃至官員（如七常委之一的俞正聲）都眾口一詞，強調這次大會的改革力度前所未有，甚至可以比美三十五年前鄧小平時代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云云。這就給人民一個印象，以為今次會議有什麼重大突破。眾所周知，35年前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中國當代史上一個重要分水嶺，它開拓了改革開放的道路，從而使中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正因為此，“三中全會”一詞本身就成為一個很“神聖”、很有點“魔力”的名詞，致使每逢“三中全會”到臨時，領導人都要循例信誓旦旦地表一次態說自己會恪守“三中全會”的改革開放精神。今年是習近平執政後第一次面對三中全會，所以大家都對他有特別高的期望，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通讀了數萬字的大會決定，以及習近平本人的親自解釋，覺得“不過爾爾”。如果拿它同三十五年前鄧小平時代的三中全會比較，則更能得出“今不如昔”的感覺。

首先，看政治大氣候。

35年前，中共所處的政治環境，是“非毛化”；而今天卻面對一個“複毛化”的環境。35年前的中國，毛澤東的統治，特別是文化大革命的災難才剛剛結束，全國人民以及中共內部很多人都對毛時代的倒行逆施深惡痛絕，在那個環境下，“非毛化”是一種強烈的願望。

35年後的中國，紅二代執政。紅二代的共同特點，是他們意識到今天的權位是來自毛澤東所建立的政治制度，所以都有一個維護毛體制的本能的內在動力。所以，即使他們的父輩曾經受過毛的迫害（如習的父親習仲勳），但在現體制下，他們仍然是既得利益者，自然就不計較個人家庭與毛的恩怨，反而站到維護毛體制這個共同立場。大家從近一年來紅二代多次高調集體露面表示對紅色江山守土有責的論調（特別是習仲勳誕生百年紀念會上看到紅二代的集體亮相的政治姿態），就可以看出這一個群體的共同立場。在維護毛澤東、恢復毛澤東時代的一些措施（以下簡稱“複毛”）這個問題上，薄熙來與習近平其實是沒有什麼分別的。習近平上臺以來的很多舉措，如批評自我批評等，都不過是毛澤東時代的做法而已。

從“非毛化”到“複毛化”，註定這次三中全會的改革不會像35年前那麼石破天驚。

其次，看大會前的輿論準備。

35年前召開三中全會前，中共先發動“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辯論，通過這個辯論，把毛澤東指定繼任人華國鋒的“兩個凡是”[1]給徹底否定。通過打破毛澤東思想的枷鎖，才能夠迎來改革開放的新政策。

35年後召開三中全會前，習近平先於八月十九日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發出一個殺氣騰騰的講話，並重新把“意識形態鬥爭”提高到僅次於經濟發展的位置。

習近平在宣傳會上說：“經濟建設是黨的中心工作，意識形態工作是黨的一項極端重要的工作”。這就實質上改變了鄧小平只有一個中心，即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思想。除此之外，他又提出“七不講”，設定七個不能公開討論的領域，這同35年前力圖打破思想牢籠的做法迥異。在這種輿論氛圍下，今年的“三中全會”能會有精彩的內容嗎？

更有甚者，今年三中全會前夕，人民日報以一篇萬言文章傳達了習近平“兩個互不否定”的講話[2]，強調“不能用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也不能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兩個互不否定”是為三中全會定調的輿論攻勢。這裡邏輯本來就有問題。如果35年前的三中全會沒有果斷地否定毛時代的錯誤，中共能迎來改革開放以來的成就嗎？

從會前的輿論定位來看，就可以看出這次三中全會很難有開拓性的結果。
       
第三，看中共的自我感覺。
       
35年前，中共剛剛結束了毛澤東的災難性統治（嚴格來說，中共從來沒有主動去結束毛的災難性統治，是毛澤東自己透過自己的死亡來結束毛體制所造成的災難）。這場災難造成4500萬人的非正常死亡，一億多人遭受政治迫害。這個時候的中共自覺對人民犯下滔天之罪。所以，雖然它沒有“下詔罪己”的雅量，卻也多少有點內疚，這表現在它主動平反了一大批冤假錯案（如推翻了對1974年天安門事件的錯誤認定），並指出：“只有堅決地平反假案，糾正錯案，昭雪冤案，才能夠鞏固黨和人民的團結”[3]。又例如，它意識到毛體制由於缺乏民主而造成種種人道主義災難，所以指出：“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社會主義法制，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具有穩定性、連續性和極大的權威，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檢察機關和司法機關要保持應有的獨立性；要忠實於法律和制度，忠實於人民利益，忠實於事實真相；要保證人民在自己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允許任何人有超於法律之上的特權”（同上引）。

正因為當時有這種承認錯誤的心理，才會有日後（1980年）鄧小平提出的《黨和國家領導體制的改革》這個試圖從政治上自我改革的勇氣和決心，雖然這種政治改革終於因為1989年天安門事件而無疾而終。

35年後的今天，中共經濟已經從原來破產邊緣（中共自己的評價）躍升為全球第二大。它又經受了蘇聯東歐崩潰的政治事件以及西方世界金融風暴的考驗，因而整個黨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從習近平的三個自信（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4]，到《解放軍報》的宇宙真理[5]，都可以看到這種良好的自我感覺。既然自我感覺良好，那麼我們還能指望它會對現行的政治體制作出任何有意義的改革嗎？

從這三點比較來看，就可以判斷今年的三中全會同35年前的三中全會比，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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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77年2月7日《人民日報》發表的一篇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中說：“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2] 見2013/11/08人民日報《正確看待改革開放前後兩個歷史時期——學習習近平總書記關於“兩個不能否定”的重要論述》。文章說：“習近平總書記深刻指出，對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要正確評價，不能用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也不能用改革開放前的歷史時期否定改革開放後的歷史時期（以下簡稱“兩個不能否定”）。

[3] 見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

[4] 見習近平今年三月人大閉幕式上的講話

[5] 見《解放軍報》2013/5/22：中國夢的自信在哪里。文章說：“要篤信“我們信仰的主義，乃是宇宙的真理”。


人民幣勁Chok 離岸價續癲 - 太陽報 2013-11-21

美元兌人民幣走勢

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日前表示，人行將放寬人民幣匯率每日波動區間，市場憧憬人民幣升值步伐加快下，離岸人民幣（CNH）與在岸人民幣（CNY）價差擴闊，以昨日收市價計算，差距高達263點子。

CNH連續三日創新高，昨日收報6.0666兌1美元，較周二再漲23點子；CNY中間價錄得自○五年匯改以來歷史高位，報6.1305，但收市報6.0929，較周二微跌2點子。永隆銀行司庫蕭啟洪表示，估計有投資者趁人民幣匯價高企先行獲利，而港匯近日於高位徘徊，年底前或有機會觸及強方兌換水平。

渣打估升壓明年重現

人民幣兌美元匯價年初至今已累漲約2.2%，渣打香港外匯策略師張敬勤認為，年底前人民幣升值壓力減輕，惟明年升值壓力重現。該行本周上調人民幣匯價預測，預期至今年底，CNY見6.10，明年底則見6.03水平。

對於人行或放寬人民幣匯率每日波動區間，恒生銀行（00011）執行董事馮孝忠料，會由目前1%擴至2.5%。滙豐表示，隨着匯率市場化及資本帳開放，人民幣匯價將更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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